2014年1月8日 星期三

《接近無限溫暖的藍》—紮實、深刻的成長記

 
法國片《接近無限溫暖的藍》盛載的,除了是一對同志的愛恨相纏,還有是主角Adele跌跌碰碰的成長歷程,而且後者的著墨更為深刻。

電影片長近三小時,述說女主角Adele從中學時期到成年任教師的逾十年歲月;她起初對感情及性向都感懵懂,惟經歷過一場霧水情緣後,慢慢了解真我;直至她遇上染藍髮的藝術系女生Emma,展開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;但隨著二人相處時間日久,亦因著事業的際遇不同,彼此感情從親密得如膠似漆,慢慢變成疏遠,並出現背叛及爭執,美景慢慢被撕破。

本片細膩描寫主角Adele的心境,順著劇情推進,觀眾也一步步感受她的成長,以及當中的患得患失;她最初發現自我時,不忌諱釋放情感,卻了解到坦白會令自己和別人受傷;直至她找到意中人,確認人生目標,又放手一搏地豁出去;後來她經歷種種傷痛,由迷茫到慢慢調適,最後將悲傷放在心底裡,並踏出灑脫的一步。

對於歲月的流逝,電影交待得很含蓄,沒有煞有介事地寫下「多少年後」,或加插過渡片段,效果卻是行雲流水,因為角色的言行舉止印證了一切;藍色亦在電影佔著重要一環,亦從開首的耀目示人得有點刺目,漸漸不經意融入在不同環節當中,轉成柔和的襯托;Emma的藍髮在前半段形同標誌,不時乍現的藍色氛圍亦搶眼;但隨著主角愛得Emma愈深,藍色亦愈來愈融入她的生活當中:衣服、身處的環境、不同用品等,都有或淺或深的藍;藍色形同Emma一樣,變成了她生活不可割裂的部份—即使Emma後來的頭髮已染回金色。

值得一提的是關於Adele參與社運的段落。該段雖然篇幅短,效果卻甚為強烈。女孩發現自我前,也有參與社運,但那時她站出來,像是旁觀者般,為不公的制度、受壓逼的弱者發聲,但始終未算切身,總有點抽離;直至Adele愛上了Emma,她依然走上街頭,但為的不再是別人,而是自己;她從往日關心議題的旁觀者,而變成議題本身;她的眼神亦比以往更堅定,因她很清楚自己所要的,以及理解到要爭取幸福,需勇敢站出來。

電影對於同志的描寫,沒有刻意煽情,反而很平實地呈現不同階段的悲喜;而且整套戲就如年前的《非單親關係》一樣,無論是劇情及設定,都對於同志給予一份尊重;片中情慾段落也如《色戒》般,是用以推進劇情,也為後來充滿劇力的衝突帶來舖墊,而非賣弄及帶有獵奇性;的確,本片的片長確實如「史詩式」電影般,但它並不冗長,相反電影十分雋永,而片不時出現的學術、文學交流,也跟片中角色的經歷對照,更添玩味及餘韻。



2014年1月6日 星期一

《戰火屠城》—「在最深的黑暗中,才有最亮的燭光」

英國電影《戰火屠城》(The Killing Fields)問世三十年,出了新版影碟;入手之餘亦重看這套經典反戰電影,依然覺得這是同類電影的上佳之作。

越戰是不少經典反戰電影的題材,如《現代啟示錄》、《烈血焚城》、《殺戳戰場》等,本片也不例外;不過,跟其他大多數戰爭片以軍人的視角出發不同,《戰火屠城》以兩位記者的視角出發,用較冷靜的角度去觀察這段沉重的歷史歲月。

本片並不強調戰爭如何扭曲人性,而是側重戰火為人民帶來的磨難;兩位主角西尼及迪斯,前者是一位是美國記者,後者是柬埔寨的記者兼翻譯,二人身處混亂不堪的柬埔寨,背景是美軍即將撤出柬埔寨、而「紅色高棉」仍然在柬埔寨進行殘暴清洗的年代;二人走遍鋒火大地,為報導亂局不辭勞苦;片中有呈現戰爭的殘酷,亦有描寫新聞工作者對自身專業的堅持,令本片多了一份濃烈的人文關懷。

對於殘忍、暴力的戰爭場面,電影沒有作太多正面的描寫,呈現更多的是往後的亂局:被暴政壓制的人民、混亂而人民不斷逃跑的絕望城市、無可奈何的家散人亡……此等情節,編導沒有刻意渲染,但一切併合後,卻有很強的感染力;片中最震撼的一幕,是迪斯從赤柬手中逃出後,經過一條屍橫遍野的河畔,角色巨大的求生本能,以及從不熄滅的希望之火,跟漫無邊際的「死亡之道」,形成強烈對比,畫面強烈之餘,亦直擊觀眾心靈。

電影寫新聞工作者的段落,亦是電影出眾的地方;不知怎的,總覺得其他電影中的記者,不是過於誇張,便是有過於失真的主觀設想;本片改編的是真實記者的經歷,本身有歷史的依據,演員的平實演出亦恰到好處;尤其是吳漢潤飾演的柬埔寨記者,演起來很真切;吳氏本身亦是赤柬殘暴歲月的倖存者,對於那段沉痛歲月有深切的體會,他在片中無奈、悲慟的眼神,有種穿透力,亦令人折服。

喜歡本片的另一個原因,是本片強調即使在黑暗、殘酷的歲月,人性的光輝仍然可以得以保存,希望最終亦不再是夢幻,而是可以變成真實;其他反戰電影令人看得痛心,或本身調子陰沉,像上述提過的幾套戲,都是從反面、陰暗的角度去拷問觀眾、反思戰爭的必要性,它們或透過狂亂的戰爭畫面,或透過呈現被扭曲的心靈及犯罪等,去揭示戰爭的荒謬,雖然效果凌厲,但總覺得悲觀,觀感是絕望大於一切。

《戰火屠城》是三十年前的作品,今日看來仍然令人反思;電影提醒著人們戰爭為國家、人民帶來的夢魘是一生相隨;電影描寫體制對傳媒的抗拒態度,更像一部預言書般;本片的精神最經得起考驗:無論經歷的是有多黑暗、多沉重,也不能抹掉心中的良善,更不要放棄希望;即使弱如雞蛋,但只要堅持到底,也會有撼動石牆的一天。


套用九把刀的一句話:「在最深的黑暗中,才有最亮的燭光;在最黑暗的時代裡,才能顯露最光輝的人性。

2014年1月5日 星期日

《腦男》—迷失罪與罰

《腦男》是去年日本的一套犯罪驚慄片,改篇自首騰瓜於的小說,述說的是一位高智天才與另一位變態殺手的角力,當了衍生很多罪與罰的迷思;看完全片,雖覺得劇情上有沙石,但電影帶出的善惡問題十分糾結,令人反思。

看《腦男》的感覺跟《告白》、《贖罪》、《惡之教典》等犯罪電影不同,後者雖然說的都是病態的犯罪,但著重的是扭曲的心理描寫,是非黑白的界線倒是仍然清晰,亦未進一步質疑現存的制度;《告白》中的老師因女兒被殺向學生復仇;《贖罪》中的的母親,亦因女兒死去而向當年的證人問責;《惡之教典》中的暴力教師,犯罪是因為本身人格,而非受外界影響。

來到《腦男》,電影(或小說)像是一次又一次拷問觀眾,現今的制度是否能真正實踐正義?電影出現一個又一個讓角色(觀眾)抉擇的處境,而每次的答案似乎都是懷疑現今的體制;男主角鈴本一郎自小被灌輸成「正義的殺人機器」,亦一次次去狙擊逍遙法外的罪犯,自認為實踐絕對正義,亦認為殺戳只要目的正確便順利成章,甚至可取代固有制度;他的對手則像互相對照的另一面鏡子,純粹為殺戳而殺戳,認為這是自己存在的目的。

電影對於兇案受害者及施暴者的設定,亦跟其他受害者反制、甚至變成復仇天使相異;片中有一個醫生,她的弟弟被乖戾的少年殺害,自己及母親都承受了沉重的傷痛;不過,醫生選擇了一條苦路—自己負起治療少年的責任,試圖令自己得到救贖,令對方改過自新;這一條線貫穿全片,過程十分曲折,而帶給觀眾的質問亦最強烈。

高智主角由生田斗真演繹,他的演出令電影增加了可觀性;片中的他是極聰明,但近乎不具任何情感;演員的表情幾近像機械人般,只有眼神及表情有微小的變化,而當他「實踐正義」時冷靜的舉止,亦加強了說服力;至於跟他有對手戲的殺人狂,由二階堂富美演出;她在《一代電影粉皮》演出狂放,來到本片卻過於漫畫化,帶不出角色的陰沉,有點失色。

至於電影對於體制鞭撻得最劇烈的地方,是呈現在江口洋介飾演的警探茶屋及整個警察團隊上,特別是茶屋;茶屋相信制度、證據,卻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,他所信奉的是社會主流認同的價值觀,是非黑白交由體制處理,因為這是最公正;但他的信念(或可代入成觀眾)一步步被主角、所發生的事擊潰:正義是否得到申張,電影沒有給予絕對的答案。


沉重而糾結的命題、主角的上乘演出,可以補足到電影劇情上舖排上的問題;個人覺得這是去年其中一套值得留意的作品,亦有點意外去年沒有在港上映。